玩世不恭（小说）
世界上一切事情都可谓有，都可谓无。都有人反对，也都有人拥护，拥护的人自然不必多说，仅反对的方式、方法、手段写成的小说就可以车拉船载。
说起来凑巧，在这大千世界，在二十世纪末就发生了一桩不引人注意的即可谓有，又可谓无的被人说成了一件玩世不恭的故事。
一 、 引 子
太阳落山了，缕缕炊烟徐徐而上，烟雾朦胧。使人看不清青山的俊秀。一阵清风吹来，缕缕炊烟歪歪斜斜。这时节又是使我们哥几个的自由时刻。我们聚在一起“侃大山”，打牌、唱歌、快乐不已。那些文不见经传，事不见报载的奇闻轶事，在我们这里闲谈着。
今天晚上，又是我们几个“欢聚一堂”的时候，我因有事，来晚一会儿，大家又在等我了。晚饭过后，我急急忙忙走进院子，还未能进屋，耳畔就传来小马老师的声音：“李老师，听说要评先进了，你说今年的模范该是谁呢”？“那还用问一定是么老师喽”。原来小马老师和小李老师在说话。隔窗仔细一看，还有王老师、小江、周大“主意”。
屋内放着两张铁床，上面的被子被靠的歪歪斜斜的，两床中间放着一只双面写字台，桌面上放着两本书和一个笔筒、一瓶墨水。王老师斜倚在被子上，小江老师坐在了王老师的身边，二郎腿在床边。小马和李老师坐在东边的床上，面对面的交谈着，只有周大主意坐在写字台前，两手摆弄着扑克牌，两只眼皮搭拉着，无精打采的样子，但眼球不停的转动。两只耳朵像兔子耳朵一样直竖着。
听到这话，见到这般情景，我先犹豫了一下，后决定停在门外，听听他们这几个自称为“世外桃源的预言家”是如何看待这选举评比的事。
“你说的不对，论工作，么老师没说的，今年么老师担了三门课，而且讲的不错，学生普遍反映很好，可你新来乍到，不知道这里边大有文章，么老师有一大‘缺陷’，就是在领导面前不会行事，不会溜须拍马。你看过电视连续剧《深流》吗？幺老师和剧中的马老师差不多”。没等马老师说完，小李就插上了一句：“那该是谁呢”？马老师笑着说道：“你不用看宋老师只担三十几个学时的课，可人家嘴好会说话，不但有将死人说活的本事，还有一般女人所没有的‘专利’，很会利用女人所特有的优势，因此呀，校长喜欢。宋老师的话，校长是言听计从，所以我说呀，今年的模范还是宋老师”。
到底是老师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因为”呀“所以”呀，说起来尽是书生调。马老师刚说完，旁边的小江老师说话了：“嗨，现在呀，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我隔着玻璃窗望去，只见“周大主意”一言不发，放下手中的扑克牌，又拿起海明威的《没有女人的男人》，胡乱翻了几页，撩起眼皮看看这边的马老师和李老师，又看看西面床旁的王老师和小江，眨了眨眼，就是不说话。周老师平时寡言少语，性格内向，心眼好使，遇事从不发表自己的看法。故此，我们称他为“大主意”。好在我们几个相处的很好，说什么他也不介意。我们玩的时候总是叫着他，拉着他和我们一起“欢乐”，他也愿意和我们几个在一起“侃大山”、闲聊。
这时只听小李又说道：“马老师，有一次宋老师和我闲谈，他无意中说她自己已连续四年当模范，是真的吗”？小李一本正经的问。
“这事嘛，你得去问王老师，王大哥和宋老师一起调来的，他最清楚”。马老师一面说着，一面看着王老师，有意逗王老师说话。
二 过去的四年
小李把目光移到了王老师身上，看了看王老师，见王老师没有说话的意思，就用手捅了王老师一下说“王大哥，咱们几个混得不错，无话不说，无言不讲。我初来乍到，你就把宋老师当模范的事给我们说一下吧，也好让我长长见识，我们也好进步一点”。
王老师和宋老师是一起调到职工学校的，同在一个教学班里任课。有一次宋老师找王大哥调课，恰逢王老师也有事，结果没有调成，因此宋老师认为王老师和她过不去了，对王老师一直不满。王老师一点小事，用不了两天就准到校长耳朵里，故此，王老师对宋老师也有看法，今天本不想说的，但遇上这种场合，无奈也得说几句。王老师很健谈，拉开话匣子就没完没了。
王老师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小李说道：“选模范就那么一回事，领导一句话，让谁当谁就当，不想让你当，你想当也当不成，什么条件什么标准啊，都是他妈的扯淡，还不是老娘们的裤衩—-遮羞的红布。八三年，我们刚到这半年，正好年底选模范，校长把‘模范教师表’让宋老师一填就完了，这事，我们几个老师连影都不知道，等到人家宋老师把奖状贴在墙上，我们才知道学校还有模范老师呢。不过那时我们老师人少，只有五位。说真的，开始我还以为评比那天我没有上班，后来，几位老师闲谈时，都说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你说说，人家宋老师的关系是怎么搞的？”王老师咳嗽了一声又说道：“到了八四年评比的时候，校长还算看得起我们，把评比的事告诉了大家。不过评比的时间定在晚上，原因是明天局里就等着要结果，这样，家里有小孩的女同志自然要回家照顾孩子，离家远的男老师怕走黑路也找点理由请个假回家休息了，剩下的不过是两三个单身汉。听在选举中弃权的张管理员说十二名职工的评比只有五人参加。选举的结果可想而知了，这事后来不知那位好事的把这事捅到了纪检组去了，校长受到了批评挨了问，不久，校长不得不在一次会议上解释说：宋老师当模范是因为她爱校如家，离家两里路在学校住，护校有功。”王老师说到这里，李老师、小江老师和周老师都哄堂大笑起来。只有小马“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这笑声活跃了气氛，给王老师提了精神，接着王老师又在压嗓子说到：“到了八五年鉴于上两年选举的教训，校长准备的很充分，到底把老师们召集齐了。会上，校长把评比的条件讲了讲，然后，就赤膊上阵了，直接提议宋老师当模范，问大家是否同意，教师们遇上这种场合，你看我，我看你，沉默不语。这一次，校长有一条“高明”的妙计：就是不表态算同意。当日历翻到八六年底的时候，校长觉得上次评比不太体面，这一次，校长积极谋划，预先把评比提名的事托付了吴老师，授意吴老师在会上大讲宋老师的长处，并负责收票，这次，校长只在会上评比注意事项讲了讲，并发了盖有学校公章的选票，其余的角色让吴老师扮演了。老师们拿到选票，不知事情的内幕，拿起笔就写了起来。出人意料的是选举不‘唱票’，老师们扫兴而归。”
我听到这里，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不是把我们老师当猴子耍吗？到底还是中国的知识分子觉悟高，对名利看得不重，有忍让精神，否则非出乱子不可。嗨，难怪校长对宋老师这么好，他和她有一段特殊的经历。
三 他与她
一九八五年中秋的一个夜晚，月明星稀，月光照得人脸发白，加上气候所带来的寒意，使得校园里白天开放的花，到了晚上感觉到了一点凄凉。而那“夜来香”正是它“风流”的时候，她装出妖冶娇艳 的样子，散发着一种熟鱼臭后溢出的气味，招惹那些不‘守本分’而且喜欢夜间行动的馋猫浪客。这天，我因白天事多，决定晚上备课而没有回家，晚上十一点半，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我：“尹老师快起来，快起来”。我心想，深更半夜的，谁这么不懂事来敲门，心里挺没好气。但还是耐着性子，仔细一听是门卫贾老头的声音，我不得不起来，跟着贾老头走去，刚走过三排房子，就听到一位四十上下的妇人在又哭又闹，又嚷又骂：“你这个骚货，不要脸的破鞋狐狸精，在学校勾引我男人，今天我撕碎你这个婊子”。说着那妇人就向宋老师扑去。我和门卫贾老头快走几步，把校长的农村夫人和宋老师拉开了，原来，校长离校不远，校长今天没有回家，夫人因孩子发烧来找校长，恰巧，宋老师屋里灯亮着，夫人到校长室找不到，就到灯亮的屋子去找，果然在那里找到了校长，而且是在宋老师的床上发现了她亲手给校长缝制的内裤，因而发生了这里的一切。
据说校长原来有一个妻子，并结下果实，是校长在农村劳动时自己搞的。后来，校长参加工作了，又同本单位的一个快要转为正式职工的姑娘谈的投机，并发生了两性关系，使得校长不得不离婚，这个姑娘也因此受到了影响而没有转成正式职工，她就是现在校长的妻子。因而她对校长早有戒心，对男女关系特别敏感，对自己的丈夫也很了解。宋老师是一个三十出头的老师，身高一米四五，瓜子脸、深眼窝、高颧骨、喝酒、抽烟、麻将全会。说起话来和纸一样的嘴唇，没完没了的颤动。但可信度连百分之五都不到，但和领导讲话时除外。三人一起她总是拉一个孤立一个，二人在一起她总是算计别人。久而久之，很不得人心。他可以同时利用老师们的不和挑起几对矛盾。在领导面前，很会摇唇鼓舌，卖弄风骚，自吹自擂，拿别人的血染红自己的帽子，是他的专利，因此，她工作过的四个单位都给她两个雅号—“慷慨”和“夜来香”
古人云：“方以类聚，物以群分”。我算彻底服了。
四、主意不大了
“你说了半天，八六年到底谁当了模范？”小李刨根问底的话，拉回我的思绪。
“那还用问，是宋老师呗”。快嘴马老师十分干脆的说。
“这样搞，老师们没意见？”小马刚问完，周大主意沉不住气了。我心想周老师一向不爱讲话，遇事总爱装哑巴，今天怎么了，“主意”不大了，我百思不解。只听他说道：“有意见有什么用，人家是一校之长，这么一点小事，‘上边知道了’，也只能说说算了，况且有些领导得了好处，放河水摆大船。你瞎嘀咕，让校长听见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为这点小事，犯不着不值得。就说去年调来的赵老师吧，人家教的《经济法》课在县里统考时是第一。他不就在年终评比会上反对校长提出的把教几门课作为评比的条件嘛，结果是赵老师处处被排挤，事事别扭。”
是啊，赵老师所教的一门课就是一百二十多学时，而宋老师所教的三门副科的学时加在一起才七十几学时，能把教几门课的多少作为评比的条件吗！我暗自佩服赵老师。这时，周老师的声音又传到我的耳朵里：“有一次，赵老师和宋老师都上街赶集买点东西，这事不知怎么让校长知道了，校长狠狠批评了赵老师，而宋老师根本没提。所以我说哥几个，我劝你们少管闲事，不要瞎扯淡了，咱们干的是工作，对得起学员，对得起工资就行了。今年的模范爱是谁就是谁吧，操什么心，等尹老师来了，打几把牌，倒也快乐快乐。”，听到这里，我心里捉摸：周老师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但不完全对，我应该向哥几个说说，齐心合力把今年的评比做好。于是，我推门进去，装出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
“哎、哎哎，尹老师来了，打牌打牌。”马老师从床上下来，一边整理着桌子上的东西，一边喊。
一听说打牌，小江的精神来了。伸手推了推王老师，看了看周老师说“还是咱们三一伙。”我们六个人正好，打起“五百”来了。灯光一闪一闪的，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一局”打完，我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大家，哥几个会意的笑了。
五、评比
学校院里，房后的杨树被“二九”的风吹的格吱格吱作响，好似使劲抗击寒风而发出的声音。房前的一行翠柏一会儿在低头私语，一会点头迎着北方来的风。但是，它始终没有失去应有的绿色，没有失去在困境下用诙谐的手法对付寒风与飞雪。
太阳按照自有的规律运行到午后两点半钟，小马和小江这两位二十四五的年轻老师又在房檐下开始闲聊了，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使得他们两充满朝气。他们交谈着教师的清苦，个体户的富足，当官的权术。一会儿，校长从远处来了，小马首先和校长大了招呼，看到校长进屋后，立即挤了挤眼睛，示意小江改变了话题。
“你问哪个老师的人缘好呀，我看要数人家宋老师，整天不说不道的，埋头干工作。不但和校长和得来，和老师的关系也十分融洽，没有一个老师在背后说她的坏话。虽然和学员的关系有点紧张，只是宋老师知识丰富，讲起课来联系实际多了一点。我看呀，这不是坏事”。小马一边聊着，一边用眼睛注视着小江。意思是说江老师你快接话茬呀，要不我快没词了。
“可不是吗？宋老师的知识就是丰富，各方面都有一套，是办公室主任、教导处主任的最佳人选。如果咱们学校办个企业她准是出色的产品推销员，如果学校设有公共关系部呀，她准是一个合格的攻关部长。”江老师漫不经心的谈着。
校长进屋后，关上门，打开窗户，伸着耳朵听着小江和小李声音不大不小谈话。
周末的晚上，我和小江、小李没有回家，晚饭过后，我们准备“打牌”，恰巧“三缺一”，于是，我把宋老师找来了。
“宋老师，好容易到了周末，咱们娱乐娱乐，跟我们打会牌去了，劳逸结合嘛。”我笑着说道。
“我不玩，你们不是够手了吗”？
“不够手，三缺一，来吧。”
宋老师无可奈何的和我们玩起了“五十K”。
晚上十点半多了一点，我们正玩的痛快，门吱了一声，校长推门进来了。
“唉，校长没回家”。小李似乎有点惊讶的问。
“学校的总结还没有写完，急等着用，没办法，熬点夜吧，这不，写的怪累的，出来散散心。”校长看宋老师一眼回答小李的问话。
“出牌，出牌”小江催我出牌。
我出了一对老“K”，小江似乎急不可待了，立即出了“五十K”。这时宋老师一看时机到了，校长和宋老师异口同声的说道“对鬼”，校长正在旁边看着宋老师的牌，宋老师认为这次万无一失了，一下子就得四十五分，她笑了，笑得十分得意。这时，小李慢条斯理的说：“把分个给我拿过来。”随着出了四个“长枪”。宋老师立即收敛了笑容，叫苦不迭。
校长看了一会，走了。又玩了两把，宋老师也说自己困了，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这时，小李才明白我留他们不回家的用意，不禁一声笑了。
相隔一日，便是周一，这是我们开周会的日子。这天，我把各科任课老师请来。吴老师也在其中。会上，让老师们和学员交谈。马老师首先发言大讲宋老师如何备课，如何关心学员，借以消除学员的对宋老师的逆反心理，我也大力强调纪律性，特别是各科任老师的课堂纪律。违心说出宋老师判作业的细心劲。
无巧不成书，过了几天，局里把评比的事布置了下来。校长根据这些日子所见所闻，估计这次评比不用自己费力。宋老师当模范也十拿九稳了。因而校长现在倒是把主要精力用在评比的程序上了。
评比这天，天空格外晴朗，阳光斜斜的照进屋里。照得人懒洋洋的。屋内的火炉今天也有反常，非常高兴，火苗突突直往上窜。会议开始了，校长首先总结了一年的工作情况，表扬了宋老师小马和小江。然后把评比的意义和往常一样大讲了一遍。进而又把评比的条件、方法、计票人、唱票人、监票人一一安排就绪。
票发完了。十几位老师慢慢的拿起笔，好似举重运动员抓举一样，沉思了半天，在不太庄严的选票上写上了自己认为应该写的人的名字，投下了良心的一票。
唱票开始了，计票人拿起粉笔站在讲台上，面对着黑板，像小学生一样认真听写。唱票人有点激动，声音带有感情。大声唱到：赵建军，么华，江利，么华……。票唱了一半了，黑板上还没有出现宋老师的名字，校长有点坐不住了，掏出一支香烟，点燃后狠狠地吸了几口。当唱票人拿起第八张选票，“唱”出宋老师的名字时，校长的脸上多少出现了一点笑容。
票唱完了。么老师当选了模范。宋老师落选了，校长看到宋老师只有三票时，皱了皱眉头。又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许多，似乎悟出了什么道理…….。
〈完〉
1989年8月3日于城内